王正卿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府门,有些闹不清自己的情绪。说起来,甄玉处处和他作对,不遗余力打压他,深怕他争功,这样的人死了,他该高兴的。可是,居然高兴不起来。是了,这一定是自己心肠太好,人品太高洁,所以甄玉这样的人死了,自己才会这般难过的。所谓侠骨柔肠,就是这样罢!

书僮侍书听见主子回来了,忙迎了出来,把府中这几天的事回禀了。

王正卿点点头,自叫人打水洗漱,另换了衣裳,收拾停当,这才往他母亲宁氏老夫人的院落去请安。

宁老夫人见王正卿回来了,免不了问几句,听得他为甄玉操办丧事,这几日忙乱,便道:“若王爷那儿离不得你,便在王府住下也使得,不须这样来回奔波。”

王正卿笑道:“王府多少能人,哪儿就离不得我了?只是甄榜眼少年英杰,又是王爷左右手,突然这样没了,王爷心里过不去,爱拉着我念叨甄榜眼生前的事。”

宁老夫人又问得几句,知晓忙过这几日,接着的事自有王府的人打理,王正卿却是能脱出身来了,这才道:“玉娘也病着,你总该去瞧瞧,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,将来要为王家延后的。”

说起甄氏,王正卿却本能有一股厌倦。甄氏进门一年了,虽一副好相貌,可是那个性子委实不讨自己喜欢。若是当初自己能狠下心对抗爹爹,或者不是今日这副局面。

三年前,王正卿的父亲王揎远至江南办事,遇上少年同窗好友甄道明,两人相谈甚欢。江南富裕之地,甄道明在那儿为官多年,自有家底,遗憾的是,便是这一辈子无机缘当一回京官,不过呢,如果有一门当京官的亲家,是不是能稍解遗憾?

甄道明有了心思,便叫女儿甄玉娘出来拜见王揎。王揎见甄玉娘才貌双全,不输京中女子,便生了结亲的心思。

王揎有一妻数妾,几位妾并没有诞下子女,只有正妻宁氏生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。

大儿子和二儿子已是娶妻生子,外放为官,也带了妻儿同行,并不在京中。女儿去年才出嫁。如今家中尚有三儿子正王卿未曾结亲。

其时京中朝局未明,党派众多,一旦站错了队,后果不堪设想。偏这些拉党结派的人中,有好几个透出想把女儿配与王正卿的意思,王揎不打算答应他们中任一人的婚事,但一些借口已是用了又用,若有一劳永逸的办法,岂不是更好?

王揎主意既定,便透出一点意思来。甄道明等的便是这层意思,一时大喜,自和王揎作了口头婚约。

消息传回京中时,王正卿大惊,寻了宁老夫人,让她写信告诉王揎,说道他不喜这门婚事。

宁老夫人是一个有眼力的,也知时下皇帝年老,却不立太子,致京中党派众多,时局不明,这时候和谁结亲,都保不谁会招祸,因也劝王正卿应了这门亲事。

王正卿有苦难言。他前几年求学,偶然宿在同窗家中,结识了同窗的妹妹白谷兰,自此后,每有书信往还,京城各府宴席中,只要白谷兰出席,他也每每必到,有时虽不能说上话,但远远见一见,也是会心。

本想挑了合适时机再和母亲一说,请她上白家提亲,可如今……。若真娶了别人,对白谷兰来说,自己便是负情负义的人了。

王正卿终是和宁老夫人说了这件事,请求她帮着劝服父亲,退了甄家的婚事,上白家提亲。

宁老夫人一听,却是大惊,和王正卿分析形势道:“白家是外戚,白谷兰的姑母是宫中贵妃,你惹她作什么?皇帝一日不立太子,就一日不能惹上这些外戚。一旦有变,这是要连累全家族的事啊!”

王正卿最终答应娶甄玉娘,但心下到底放不下白谷兰,又觉着是自己负了白谷兰,待娶了甄玉娘进门,便整一年没有碰她,只安歇在书房。直到前些日子,听闻白谷兰已是出嫁,嫁的也是高门大户的公子,门当户对的,这才放下心来。

见王正卿不答话,宁氏又催了一句,心下也有些后悔,早知道,当时就叫儿子娶了白谷兰算了,指不定现下就抱上孙子了呢!之前形势未明,才不敢和白家结亲的。现下只要一个明眼人,就能看出来,皇帝迟早立九江王为太子。而这白家,不正和九江王走得近么?

王正卿用茶盖拨着茶沫,也无心喝茶,终是搁下茶杯,告辞出来。

他先到书房中见过父亲王揎,说了王府一些事,这才出来,打算去看甄玉。

才出了书房外,走到廊下,就见一位美人含着泪上前来行礼。

王正卿一瞧,这美人正是前些日子九江王赐给他的那位夏初柳,便和颜悦色道:“不在房中待着,跑这儿作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