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正卿这一日到王府中,度着时辰差不多,便找了借口到园子里,寻到昨日见白谷兰的地方,站在原地等。

不多久,白谷兰就来了。

王正卿见她来了,先递上那罐茶,低声道:“记得你最爱喝这种茶的,偏生外头又没得卖,如今得了一罐,你拿着。”说着又往怀中摸出白谷兰送与他的那个荷包,把荷包摊放在手掌心,眼睛看着白谷兰。

白谷兰按了那罐茶,一时便有些百感交集,再一见王正卿手掌的荷包,颜色亮丽如昔,繐子处却有些毛毛的,一时便知道,王正卿爱惜这荷包,并不佩带,却又忍不住常拿出来瞧,看时手指绕在繐子上,才把繐子弄得毛毛的。

王正卿见白谷兰良久不拿荷包,便又一握掌,握住了荷包,指腹摩一遍荷包,又缓缓松开手掌,把手伸到白谷兰跟前。

白谷兰低着头,手指搭上王正卿的掌沿,捏了荷包的繐子,提起荷包,倒退半步,把荷包纳入怀中,抱着那罐茶,转身朝来路走了。

王正卿痴痴看着白谷兰的身影,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,这才收回视线。

白谷兰一路浑浑噩噩回到房中,放了茶罐,见遣开的两个丫头还没有回来,便又松口气,只去揭镜子照了照,一张俏脸却是带了泪痕,偏生腮边又起了两朵红云,一时暗惊,忙忙补妆盖了泪痕,这才坐在窗边,托腮想着心事。

她先前结识王正卿,书信往来,芳心暗许,自以为待王正卿高中,自然会使人来提亲,到时便是佳话。没想到王正卿高中后,娶的却是甄玉娘。为着这件事,她病了一段时间,怨恨了一段时间,更耽搁了自己的婚事,直拖到去年才定亲,今年才成亲。虽嫁的是京城世家大族的子弟姚玉树,但这姚玉树又如何能跟王正卿相比?

姚家也是京城望族,姚玉树本已定亲,后来退了亲,婚事有些不顺。而白谷兰这儿,对外说道是因病弱而误了婚事,至去年满了十八岁还未定亲。两人虽各有阻误,又各有心病,但等媒人上门,稍作介绍,却又觉着门当户对,是一门好亲事,遂结了亲。

白谷兰嫁进姚家后,却是发现,姚玉树虽然相貌不俗,也颇有才华,脾气却极坏,在外犹可,一旦回家对着她,言语稍不合,便摔帘子掷杯子的甩脸色。她见姚玉树如此,只暗悔嫁错了人,无人处垂泪而已。再有一个,却暗恨王正卿误了她,致使她如今所嫁非良人。

她这一回到王府小住,却是因为姚家太爷一个妾侍重病,恰好她生肖和那妾侍相冲,怕落了话柄,思想回娘家小住。只她娘家最近又多事,一时无策。因那日拜会九江王妃时说起这件事,九江王妃便笑道:“既这样,不若在王府小住几日,只说我最近闷了,要留你说说话。”

这九江王妃论起来,却是白谷兰的远房表姐,平素最是谈得来的,因才有这一建议。

白谷兰稍一犹豫,便笑着应了,又道了谢。

这么一住,她便碰见王正卿好几回,免不了勾起旧情,心中惆怅。今日讨回荷包,非但没有松一口气,反更惹了愁烦。心中不自觉拿姚玉树跟王正卿相比,比来比去,不由长长叹息一声。

王正卿还了荷包,心中也是惆怅。这一日心绪有些不宁,回家便早了一些。

胡嬷嬷打听得王正卿回府了,便去跟甄玉禀报,建议道:“今儿是十五,且天气晴朗,晚上月亮出来,定然是一番美景。三夫人何不在园子里置了酒菜,邀请三爷品酒赏月?”

甄玉正闷着,一听胡嬷嬷的建议,立时眼睛一亮,笑道:“好主意,这便叫人准备酒菜罢!对了,我最爱园子里东边那处瓜棚,酒菜就摆在瓜棚那处好了,到时酒兴上来了,还可以画一幅瓜棚行乐图。”

胡嬷嬷见甄玉来了兴致,马上兴冲冲去吩咐厨房备酒菜,又催着甄玉早早沐浴,待她晾干头发,又忙忙帮她挽起头发,另找出一套新做的衣裳来,要帮她换上。

甄玉对着镜子左照右照,却是喟然长叹,好半晌捂了脸道:“梳个简单的发髻便好,衣裳么,不要这些女里女气的,找一套男式的罢!”

棠国开国皇帝唐习武以武得天下,善骑射,当时争天下时,其夫人白氏男装胡服,常随在一侧。待得了天下,唐习武封白氏为皇后,母仪天下。随后,京中女子也以男装胡服为时髦,每年秋季,常着了男装出行,招摇过市,以至女子男装渐成风气。

甄玉娘自也备有几套男装行头的。因此胡嬷嬷一听她要穿男装,便去柜中翻找,一时找出一套今年新做的男装,却是一件翻领小袖长衣,条纹长裤。待服侍甄玉换上,系了腰带,穿了锦靴,一时退后几步看了看,笑道:“三夫人好架势,这么阔步挺首的,若不细看,还只道是谁家俊俏儿郎呢,倒分辨不出是女子了。”

甄玉撸起袖口,把腕上玉镯褪下,深觉清爽了许多,回首一笑道:“嬷嬷细瞧瞧,是不是觉得我像男子呢?”

再怎么瞧,也是男装丽人一个。胡嬷嬷心下这般想,却不愿扫甄玉的兴,附和道:“是啊,瞧着太像男子了。这一走出去,还不迷倒别人家的小娘子?”

甄玉一时摸摸下巴,想当年啊,只醉心功名,不知道负了多少美人的芳心啊?如今想要让美人倾心,奈何自身成了女娇娥,兴不得波,作不得浪,只能意淫了。

胡嬷嬷瞧着甄玉装扮停当,便要去请王正卿,不想被甄玉唤住,不由愕然道:“莫非三夫人要自己品酒赏花,不与三爷一处?”

甄玉笑嘻嘻道:“什么三爷,谁稀罕他?品酒赏花这等雅事,须得有美相伴,或作诗,或弹琴,或作画,或下棋,谈笑无忌,才能畅怀。”

胡嬷嬷怔怔道:“倒底要如何?”

甄玉道:“去请周姨娘和夏姨娘这两个美人啊!”

胡嬷嬷稍一愣神,马上又应了。她出了门口,先去请王正卿,准备转头再去请周含巧和夏初柳。

王正卿和章飞白在外书房商议完要事,进了内书房,听得胡嬷嬷来了,便请了进去,问道:“可是玉娘又病了?”